爸爸的壓力鍋

說來奇怪，當我回顧三十年來所接觸的許許多多因為情緒困擾到不得不來求助身心科門診或來諮商的苦主，他們所訴說來自家庭的壓力，腦中浮現的多是身為兒女者不堪來自父母有形無形的壓力、或是夫妻關係所帶來的痛苦，三不五時也會聽到做母親的抱怨兒女種種…但是要說父親抱怨兒女的，倒真的很少見呢！難道說父親很好當，沒有壓力？還是因為父親是一家之主，有壓力也不能說？

回顧我那早已作古的父親，我與他短短二十幾年的緣分中，只知他盡其所能提供我生活所需、指導我人生方向，為了給我和妹妹更好的求學環境，賣房子送我們姊妹到台北念高中…我生病時，他沒有一句叨唸，就是跨上腳踏車載我去診所找醫生。他生病時也沒多說一句，以致我這遠在台北念醫學院的女兒，直到他過世當晚才被告知！此刻回憶，父親的話真的不多，但是他在我離家北上求學也是他生命最後那幾年，幾乎每月給我一信，信中有生活上的叮嚀、有鼓勵打氣、更有對我前途的分析建議。當時做他的女兒，我還真沒感受到他的壓力；只在他離開人世多年，我自己也有了孩子後，才每每在夜深人靜時想像他所承擔的重量、為了家庭不得不放棄的種種、以及對女兒的期待與付出…

從自己的父親、我孩子們的爸、朋友中已為人父者、以及那些陪者兒女來就診的憂愁的父親們，我清楚看到父親角色中的剛毅堅忍以及對他們子女那份殷殷期盼。多數父親對子女的愛並不像母親對兒女的噓寒問暖那樣顯而易見，但在他們看著孩子的滿足眼神、在孩子有需要時二話不說挺出的肩膀、在孩子誤入歧途時憂心忡忡的嘆息中，我深深感受到父親對兒女的愛是那麼真那麼深！可是這樣深沉的愛卻又為何常常變質而成為孩子的壓力，甚至三不五時就有那瘋狂或喪盡天良的父親鑄下慘絕人倫的悲劇？

或許，有些父親因著他們自己生命中的困惑甚至困頓，而無能擔起好父親的角色；更多父親可能是因身為一家之主，要承擔現實生活的壓力，卻又礙於傳統父親的堅強形象而逞強不能訴苦；又或許因自己的忙碌而漸漸被太太與孩子結合的聯盟排斥在外；還有，多數父親也都負有做兒子的責任…這些苦他們到那裡傾訴？或許這就是很多男人走向酒國、找紅粉知己、或甚至養小老婆的重要原因？而這些行為又把他們的太太和孩子推得更遠，讓自己愈來愈孤單…惡性循環下的情緒失控、擦槍走火也就不難理解了！

隨著時代的改變，男女角色已不若從前那麼僵化，希望家庭中父母角色也能更有彈性，讓父親與母親能有更好的合作關係。想像家中的男女主人彼此能談心、分擔種種壓力、分享對孩子的擔憂與喜悅…這樣不僅父親的壓力鍋能適時掀開，作為妻子與母親的女主人也會感受更多愛與溫暖吧？